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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一章.下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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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再一次撲朔迷離,不是說好了大清國要被滅了嗎?怎麽清軍又一次要打到山海關來了?而且照比於突然冒出來的東江,還是這些長白山野人的建州八旗給大明帝國群臣留下的印象更加慘痛幾分,就像是陳新甲在時候,張國維不在兵部,消息直接發了塘報,瞞都瞞不住,當天晚上,山海關烽火的消息就滿朝皆知了,估計明天的大朝會,還得鬧起來滿城風雨。

大明朝還真是像一條瀕臨沈末的破船,這才剛剛平靜了不久,又迎來了暴風驟雨。

當夜,鴻臚寺,國賓館。

這個人肉傳聲筒的使命當完了,外面一百來個錦衣衛守著,馬紹喻剩下的就是混吃等死了,他的命運不在自己手上,完全要看東江與朝廷這兩方面的大佬如何相互博弈,他一個小泥鰍是就等著燉湯或者放生,還好這鴻臚寺招待的不錯,大晚上又是給找的大前門的頭牌,又是好酒好肉供著,到了大半夜,還能聽到這個猥瑣書生浪蕩的聲音。

“來,妞,再給爺喝一個!”

砰砰砰……

門忽然被敲響了起來,喝了個半醉的馬紹喻是不耐煩的叫嚷著:“爺沒空,有事兒送禮明個再來!”

咣當,門直接被踹開了,什麽叫前倨後恭?眼看著兩個錦衣衛大漢殺氣騰騰的進了來,松開兩個頭牌,這馬大人是撲騰的嚇跪在了地上。

“幾位爺,能不能帶折子給皇上,下官真不是東江毛賊的信使,下官生是朝廷的人,死是朝廷的鬼啊!”

“哼!”

錦衣衛讓開,一聲冷哼中,滿面威嚴的武英殿大學士李健泰陰沈的走了進來,瞄了一眼趴地上的馬紹喻,他是鄙夷的說道。

“還沒到掉腦袋時候,真等皇上賜白綾了,再哭喪也不遲!”

要說這李健泰也的確有派,嘩啦一下拂開了桌子上酒菜盤子,氣場十足的往那兒一座,旋即是哼哈的打著官腔問道。

“老夫問你,東江真擊敗了東擄,收覆了開原鐵嶺?”

“回大學士,真收覆了開鐵,下官親歷的,打鐵嶺時候,下官還被充到軍前打了炮灰,現在身上還一個箭眼兒呢!”

連滾帶爬坐回去,馬紹喻還把衣服給撩了起來,不過李健泰哪兒搭理他這套,又是面色陰沈的接著問道。

“那你說的吉林城大捷也是真的?”

“千真萬確!那一站下官也參加了,不過這次沒當上炮灰,那一天,東江萬炮齊發,直接把建奴的大營給轟爛了!然後大兵端著刺刀嘩啦啦的往上沖,那殺人,海了!”

“真有那麽多?皇上可是要派人驗首記功!如果要是沒那麽多,你家毛東江所求的遼王之位可就懸了!”

“驗首?有點懸,建奴攻城一個月,軍中已經染其瘟疫,為了抗瘟,驗完首級就埋了。”

“不過東擄八旗的八面主旗全都被東江給繳獲了,還有皇太極的全副儀仗,偽印三面,大小軍旗五百多面,這些都可以檢,實在非要檢驗首級,那就把死人坑挖開,裏頭肉爛了,頭發也爛不了,十多萬辮子絕對不少!”

老臉喝的通紅,拍著胸脯,馬紹喻叫嚷的信誓旦旦,聽的這李健泰卻是忍不住泛了嘀咕。

“那這群東擄怎麽還……”

“大學士,什麽東擄!只要檢驗了首級,我家督師這遼王位就穩了嗎?”

剛剛還一口一個生是大明之臣,死是大明之鬼,回頭又成了我家督師,這大明文臣不要臉的勁兒也夠絕了,不過李健泰卻沒搭理,又是沈悶的點點頭,旋即是轉身站起,居然直奔著外面走去。

“這什麽意思啊?到底行還是不行?”

看著錦衣衛還有這位神經病大學士揮揮衣袖,沒帶走一片雲彩,馬紹喻是愕然的對著禁閉著的大門直發楞,好一會,這貨方才惱火的一哼。

“算了,關爺鳥事兒,及時行樂才是真,哇哈哈哈,美人兒,爺又來啦!”

胳膊張開跟老母雞似得,這貨是一副電影裏標準的反派龍套形象對著幾個頭牌名妓猥瑣的撲了過去。

…………

鴻臚寺繞了一圈,李健泰居然又是回宮了,而且皇宮早到了夜禁落鎖的時候,崇禎還給他單獨開了個綠色通道,從禦膳房弄出來個裝豬的大土籃子,把個大學士給調了上來,平臺,幾個老家夥還在等著他,崇禎那熬的通紅的眼睛也是第一時間死死盯在了他臉上。

“如何?”

剛剛那一股子裝逼的威風消失的一幹二凈,李健泰也是撲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磕著頭回答道。

“陛下,這馬紹喻也是個小角色,太重要的消息他也不知道,不過聽他的口氣,東江的確是至少打了兩場勝仗,而且收回開原鐵嶺也沒法作假,這麽推算,集結在山海關一帶的東擄八旗都是一群敗軍之將。”

“也許是被東江毛賊逼急了,想要在我大明的土地上撈一筆損失的敗兵!”

這對大明還真是個機會,如果接機出關,不說殲滅這支清軍,擊敗他們,把錦州奪回來,不僅僅戰略上,對東江的外交格局都得為之一變,張國維魏藻德幾個老家夥明顯也想到了這一層,眼前都是跟著一亮。

可接下來,又是一個更加實際的問題拋到了眼前,臉上也是帶了些許興奮之色,皇帝又是熱切的張望向了他的那些“肱股之臣”們,急促的問道。

“誰來督軍禦擄?”

再一次,平臺那點活躍氣氛又變成了尷尬的死寂,先前出去督軍的盧象升,孫傳庭,鄭崇儉,甚至就算是崇禎的寵臣楊嗣昌都沒個好下場,還有對兵部張國維來說,他的老前輩張鳳翼可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絕望到服大黃而死。

而且清軍敗軍,明軍何嘗不是,京師頭一道防線薊鎮已經被東擄打爛了,可堪一戰的山海關吳三桂兵也是經歷了松錦大戰的敗軍,誰也沒有信心去打敗哪怕是敗軍的清軍八旗。

隨著這跪地沈默,崇禎的臉色再一次變得陰沈了起來,隨著憤怒,他的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抖著。

“陛下,滋事甚大,事關我大明朝國運,不是倉促之下可以決定下來的,臣以為,還是等待明日大朝會上與群臣決議吧!”

到底是內閣首輔,和稀泥的本事一絕,趕在崇禎沒有發火前,陳演是重重的磕了個頭。

“首輔大人所言極是,今夜臣等也好再準備一下。”

生怕被頂缸出去督軍,這張國維亦是不住地跟著磕頭起來。

內閣六部,一個能站出來扛事兒的都沒有,崇禎也終於是失望了,精疲力竭心灰意懶的轉過身,對著身後趕蒼蠅那樣的擺著手。

“都下去吧!”

“臣等遵旨。”

…………

又是坐著裝豬的大土籃子出來,幾家的轎子也忠實的等在了那裏,幾位大人物相視無語,相互抱了抱拳頭,旋即是四散而走。

此時已經入了深夜,快到淩晨幾點了,可李健泰卻是依舊沒回府,和陳演魏藻德幾個不是江南四川就是直隸出身的不同,李健泰是山西出身,曲沃大地主,山西晉商故裏,他的家族也算得上半個晉商。

在京師,就有他家族兄李健允開的商鋪子。

出了宮,他是直奔著李健允的鋪子而去。

這大半夜的,哪怕是艱苦耐勞的晉商鋪子也早就關門了,家仆敲了半天的門,這才有活計揉著模糊的眼睛不耐煩的鉆出個頭來。

“誰啊?這大半夜的不睡覺,本店早就打烊了,要買什麽,明個……,哎呦,三爺您怎麽來了!快開門開門,倒茶倒茶!小劉子,還不快把東家叫起來!”

悶不做聲,李健泰急促的閃進了門來。

山西商人似乎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身上穿著沒多名貴的土布袍,全身上下最貴的就是頭頂上瓜皮帽前面那塊翠了,這模子在京師一抓一大把,實在是看不出來是個身價幾十萬兩,鋪子從山西開到京師又開到江南的大富商。

這年代是官本位,就算是族兄,看到李健泰這大官也得哆嗦,狠狠抽了自己倆耳光,把那股子迷糊的困勁兒給折騰沒了,李健允這才一副笑模樣的迎了上來。

“覆餘兄弟,什麽風把你吹到為兄這兒來了?”

一如既往的大學士氣派,惜字如金,在剛點上燈的小花亭坐下,還是板著一張臉,李健泰陰沈的問道:“允中兄,您這生意,好像做到東江了吧!”

“咱鋪子裏的布匹一小半就東江進的,怎麽了,莫非東江那條道最近犯了什麽忌諱,朝廷要封路了,還是怎麽的?”

一提到這個,李健允那張瘦長的跟油條一般老臉頓時緊張了起來,如今高端布看江南,低端布大部分市場都被東江廉價的機織布給壟斷了,在鐵山拿貨,比陜西土布便宜了不止一成,要是東江貨源斷了,他可真賠大發了。

“東江你覺得如何?”

還是惜字如金的裝逼範,還是陰沈著一張見,李健泰接著問著。心神胃口都被吊了起來,卻得不到回答,李健允那老油條連臉難受的跟腌蘿蔔幹那樣,可還不敢不回答,只能是期期艾艾的點著頭。

“那地方是個好地方啊!以前是個蠻荒之地,可這幾年發展太快了,鐵山一城從鐵山一直蔓延到海港,其繁華不下於江南了,那毛東江生意做的很大,每年還有三四十條西番船靠岸,帶來不少西洋玩意,還有李氏朝鮮的新羅婢,倭國來的倭女藝伎,靠著白馬城一帶的溫泉旅館更是一絕。”

臉頰上都泛起了桃花,老油條臉上滿是春光蕩漾著,似乎想起了什麽淫蕩的事兒,他一張老臉都樂出了一朵花來。

“尤其是東江東西便宜,白酒香煙市價不到三成,布匹鐵器更是便宜的要命,咱們衣服舊了補補還得給小孩穿,他們衣服舊了直接就扔,聽說他們那兒專門馴服了一種巨獸,口噴黑煙,力大無窮,冶煉紡織都是巨獸來幹,比咱們人推紡車快了多少倍,在東江還專門有幾個典當行批舊衣服拿到關內賣,也賺翻了。”

“不止咱們家,應天保國公,成國公,京師的王公公,陳公公,劉大人他們都在這條路上發財經營!”

李健允一席話,李健泰也是僅僅聽一半,就算是自家人,他也明白商人的逐利天性,尤其是最後一番話,李健允簡直是在明示這條商路水太深,讓朝廷別瞎動腦筋。

可從一個側面,也把東江的強悍給體現出來。

剛剛那宰相的氣派十足忽然一瞬間削弱了不少,李健泰聲音都是壓低了些許,低沈的問道。

“允中兄,你覺得,這東江能成事不?”

“成……,成事兒?”

這話太禁忌了,李健允不過是一屆商人,他哪兒想過這掉腦袋造反的大事兒,一下子差不點沒咬了自己舌頭。

“覆餘兄弟,你,你要作什麽?”

“那東江毛玨心野了,不滿足再當個軍閥,他要在遼東立國,前些日子已經派人來朝廷,索要遼王之位!不過皇上什麽性子,怎麽可能輕易答應?”

“不過昨個,邊關再一次傳來緊急軍情,建擄向山海關集結,那架勢隨時可能破關,如今天下大勢撲朔迷離,中原淪陷,在陜西,朝廷僅剩下一副家當牽制著百萬闖軍,不知道能不能挺住,湖廣左良玉在那兒茍延殘喘,四川又讓張賊鬧得不可開交,咱們李家也得為後路著想了!”

周延儒預料的還真不錯,在東江展現強悍,展示肌肉之後,的確一部分大明官僚開始動心了,至少李健泰就是其中之一,在他這個族兄驚駭的目光中,李大學士的聲音也是愈發的低沈,愈發的誅心。

“他毛玨想要遼王,陛下如今猶如不決,為兄可以冒這個險,來幫他推動,可這個忙不能白幫,族兄你長跑東江,在東江有什麽說上話的人嗎?這份恩,怎麽也得讓他們承下!”

要是別人說大明朝不行了,估計李健允不僅嗤之以鼻,還得拉他去見官,那是妖言惑眾造反!可眼前這個族弟可是武英殿大學士,大明王朝已經數一數二的官僚,他都不看好大明了,這條船就是的確是破的要沈了,他這個小小商人,心臟宛若如遭雷擊那樣。

足足呆楞了好半天,李健允這才艱難的撓撓頭。

“讓我想想。”

…………

要是在大明建國初年,朱元璋的錦衣衛,李健允這有幾個腦袋都早就丟了,可朱由檢上臺之初,為了對付魏忠賢,就把錦衣衛勢力狠狠地砍了一刀,再加上文官集團權利的膨脹,其實從大明中葉開始,錦衣衛東廠這些特務機關就早失去了建國初時候的威風與能力,成了權臣與宦官之間的博弈手段,就像張居正當權時候,不允許錦衣衛指揮使上朝,魏忠賢當政時候,錦衣衛又淪為宦官走狗,到了這明末,錦衣衛更加是光環暗淡。

京師陷落時候,神乎其神的錦衣衛幾乎就沒露面,崇禎甚至最後只能把太子與永王托付給自己老丈人田宏遇,這個老丈人又把自己外孫賣給了李自成,也幸虧如此,在這個商鋪子裏密談了半夜,急促出門的李健泰根本無人註意,馬車在米市口轉了一圈,吃了點早點,熬了一夜的李健泰又是精氣十足的直奔紫禁城上朝班列而來。

而且今個上朝的人群中,似乎和他抱著一個心思的還有不少人,在絕大部分群臣滿是驚慌憂慮中,這些神色飛揚的顯得格外的與眾不同。

就在一片小聲議論中,宦官那拖著老長,尖細的嗓音又是拉了開來。

“卯時已到,開宮門,群臣上朝!”

就跟公雞中的戰鬥機那樣,跟著愁眉苦臉的陳演魏藻德,李健泰是精氣十足的抱起了笏來,那模樣,就好像他要為國做多大貢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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